2011年12月30日星期五

远书(二十)

父母的病情促成了我今次的归乡之旅。

时隔数年,通往南站的地铁通道,南站内饰,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熟悉的品牌充斥其间。开往家乡的大巴班次也从原来的一天两班增加至六班。下午同样时间出发的大巴还是当初那辆车,司机看上去也面熟,只是车厢的味道却变得酸腐难闻极了。3个多钟头,在屏息中,在纷至沓来的记忆碎片中变得漫长。

晃晃悠悠中,思忖着:如果这次没有因你手术而致的取消行程,是否我们能在故乡相逢呢?大概还是不会罢。想见你想到疼痛,但始终鼓不起勇气再见“情过境迁”的你。要我如何见到你不再起涟漪?要我如何面对“见而不能,爱而不得”的情感凌迟?我有勇气面对未知的一切,却没有能力应变你的一切。车上一直犹豫,是否要发短信告诉你一声,顺便去看看你的父母?踌躇良久,作罢。倒是发信通知了一班老友——那年夏天的任性,延续了数年,即便只为了年少的自己,也该停止了。因了鲜少交心之故,灵魂的距离始终遥远,所以这样的断裂与再续,自然要容易很多。

到家放下行李,吃了晚饭,父母作息时间早,于是约了老友们见面。等人到齐,家长里短,说说聊聊,也很快夜深。坐在摩托车后吹着夜风,去找宵夜的小店,往事如潮翻涌,寒冷就这么呼啸着飙进心房,青春不再,一切的一切,都不能回头了。

宵夜时,她们又提起到我大学来玩时的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糗事,依然能历久常新地笑个不停。后来换了一家,窝在书房,边喝酒边打牌边聊天,一帮人到中年的女子居然也象小青年般兴致高昂地玩到凌晨4,5点才睡。到8点多,闹钟将一个个从热被窝中赶出来,幸运的我还能回去补眠,她们,却得强打精神去上班。

补眠时,电话在响,知道不会是你,懒得动弹接听。下午起床,看了未接来电,原来是高中同学,邀我31日聚会。惊诧于他的消息灵通,这次却不像以前那样决绝的拒绝。因了之前与她们提到过一句31日可能的安排,虽然相当确信那天计划八成要黄,私心里还是偏向她们的,愿意为她们留白,于是商量着该成当晚之聚。同学也真是配合,配合得我很不好意思。

晚上见了他,开车载了我和另一个失散多年刚刚归国探亲的女同学,去了乡下的“碧水山庄”。一路上补充了很多同学的现状给我听,名字都很陌生,大概是我上学时一贯冷淡疏离所致罢,听来似乎人人都混得不错,其中几个尤为成功,倒是我自己,相形之下,赧于提及,全然没有了当年的辉煌与卓然。到了目的地,据说是水利系统的下属单位,心里稍稍一跳。又据说山庄风景不错,只是夜了,没法观赏。进了富丽堂皇的包间,看见几个陌生人,名字和面孔都不复记忆,心下忐忑,也不知这顿饭该如何吃下去。

酒席间,才慢慢从与席者的言谈中听明白了一个与我有关的故事。11年的同学生涯,19年的各自天涯,30年时间酝酿着的一个暗恋,是他们的心知肚明,是我的一无所知,是他心上的一道伤,是他多年来的一个梦。许是因了同样爱而不得的伤痛,这一次的我,不再冷淡,疏离,拒绝,反是一种悲悯的感动的情绪浮泛在心头。虽然一样口不善言,但是喝了很多酒,敬与被敬,感谢他的垂青,感谢他们的兄弟之谊,感谢他们的热情,惭愧自己当年的心比天高,惭愧自己多年来的冷淡绝情,惭愧自己的一无所知。

饭后,又去了KTV,还将另一个女同学远道连夜叫来。虽然一直与她们不亲近,但是多年不见后再见,还是高兴的。知道自己喝多了,拼命的喝茶解酒。唱歌一直不是强项,基本是听的。他来邀舞,闭上眼倚在他怀中轻摇慢舞,心里不是不酸涩不是不感慨的。我的人生,怎么会走到今天的呢?是不是,一开始,我就错了?!

一曲“难忘今宵”,结束了一个迥异于以往的晚上。回家洗漱停当,以为会因为醉酒睡得香甜,孰料一夜清醒无比。心里涌动着对你狂烈的思念和倾诉的欲望,更加明白为何你前两次归国探亲,都是在同学聚会后打破我们的约定致电给我了。发短信?打电话?我想听到你的声音。我想对你说发生过的一切。我想对你说压抑了很久的爱与哀愁。可是,怎么开始?怎么措辞?怎么应对天亮后的现实?怎么去忘却那狠狠的一次又一次的“关门声”?怎么去拼凑那碎成一片片的心?怎么去平衡那并不对等的依赖,依恋,倾诉的欲望和渴慕?

时针一点点走向黎明;沉沉的夜色一点点滑向幕布后;沸腾着的冲动,一点点冷却;喧嚣着的渴望,在囚笼中左冲右突不得解困。闭着眼,无比清醒地躺了5个钟头,天,终于亮了,这个寂寞的喧嚣的夜晚,终于又过去了。

Piece by piece, is it how I let go of you?

Tell me, my dearest, how can I stop loving you, longing for you?

2011年12月29日星期四

远书(十九)

欧洲回来又是两周,一直忙,忙到没空敲字,敲下记忆,敲下思念,也敲下绝望。现在坐在电脑前,几乎一片空白。

欧洲两天高强度的workshop,居然再没能挤出时间问候你的术后恢复情况,加上手机罢工,信用卡透支,那两天,连午饭都省略,整一个李宗盛歌中“忙,忙,忙,盲,盲,盲”的现实版。

回程短暂停留Amsterdam一夜,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风景,听熟悉的歌,想着不变的心事。

红灯区橱窗女郎的物化让人叹息,交错纵横的运河让人迷失方向,悠游着的白天鹅的优雅美丽让人窒息。城市地标的水坝广场夜间空旷无人,富丽堂皇的皇宫静默无声,哥特式教堂傲然耸立,中央车站的指针左指风向,右指时间,建筑之美之大气之恢弘始终是欧洲特色。梵高博物馆的画像浏览一圈下来发现独独缺了我的所爱——Starry Night(据说去了美国展览)。对面Bols鸡尾酒之家的寻访被人善意嘲笑too early to drink。寻寻觅觅后吃了当地美食pancake。参观sex museum时时间掌控不当,差点误了飞机。奔向登机口时匆匆买了号称英国人最爱的Bols Blue,白色长颈的优雅瓶身,衬得蓝色液体分外的清澈,象极了爱琴海的颜色,也够忧郁。买的时候,李欣频的话飘过脑海——“酒和烟都是我们得不到爱的自溺自弃,被迫换成一种酗饮爱情悲哀的感官方式,让我们在晕眩中,以为对方还在等。

终于在飞机上坐定后,三周连续不断的旅程劳顿最终击垮了我。十个钟头的飞行,就是昏天暗地的半睡半醒。到了家,继续睡,直到夜色弥漫进房间。看到你的两条短信,回信,回电。听说你去购物了,为你的不保重,勉力支撑心头火起,你的解释——“没事的,要不然他也会担心的”突然如一盆冷水迎头浇来,火是灭了,心也陡然凉了。是啊,你们一定会有商有量互相扶持的。他又怎会忽视这些呢?我不过又是多余的罢了。心一灰,电话就挂得快了,有点匆匆逃离的味道,我需要时间,空间去deal with自己的情绪。

I'm tired to be strong! I'm tired to be rational!

2011年12月13日星期二

远书(十八)

最后一天在台北,明知以后不太可能有机会再来,还是哪都不想去。

时间还长,于是又到诚品,敦化南路的店。逡巡时,摩挲着那些精致的笔记本,让人不断涌起欲望,想书写,想记录...但是又写给谁呢?没有了观众,失去了碰撞与共鸣写得再好,再多,也是锦衣夜行罢。

又飘起雨,临走之际,喝了杯珍珠奶茶,味道没有想象的浓郁芳香。

辗转香港启德机场,琳琅满目的商店没有任何吸引力。在星巴克用光最后一个硬币,品着世界大同的拿铁,看完了《泫湾·月章》。掩卷,再对着屏幕时,之前翻腾着的诉说冲动,荡然无存。象是潮退后干涸的河床,只有斑驳沉默的裂痕。

回到家已是夜深。第二天忙了一整天,晚上算算时间,明天你就要进手术室了。打电话前,上网查询了术前准备工作,有一堆话要问。真的接通了,这次变成你匆匆不欲多言。一句“拍照能有多难啊”的淡然陈述,让我无话可辩。也难,也不难。内心象二战现场,硝烟四起,激烈厮杀。你又匆匆要挂断,终于我咬牙决定用手机自拍,发MMS给你。

挂断电话,忙乎很久,光线,角度,表情,发型,等等等等,没有一样满意,而且好丑。决定放弃。但想着你等待的心情,想着自己说出的话,终于再度拿起手机,乱拍一通,挑了一张发出去。收到你appreciate的短信,看着那疏离的词,苦笑。算不算又自作多情了呢?

隔天,又开始启程,在机场与机场间奔波。十几个钟头的飞行,因为谈工作之故,居然没阖眼休息一下,依然秉持了直来直去的风格,有忌却依然坦言。这样的性格,这辈子大概也难改了。

事不过三,非我所欲,却终于成行荷兰Schiphol机场,去年你曾因暴风雪滞留过的机场,若干年前曾想追随你空中行过的痕迹的中转地,行为经济学中用来举例的有着特殊设计的洗手间的机场。说是非我所愿,真要深挖,订票之际,心里其实还是存了隐约的期盼,希望能无巧不巧与归国的你邂逅。但是真是无缘。因为你手术,也因为你改变了路线,走的是我常走到路线。可不可能,你和我存了一样的想望呢?还是,我又自作多情了呢?

这次落地,匆匆开了手机,急于看到你的短信,急于知道你的手术结果。孰料,又是一个surprise,音讯全无。手机也一直打不通,搞得自己强迫症又犯了,脑海里无数个可能,心脏也狂跳不已。等终于打通,又无人应答。无奈之余,发了个短信,倒是立即有了回复。再发短信,又如石沉大海。再打电话,索性关机。心里疑窦丛生,却又无可奈何。发了最后一个短信,时间也所剩无几,关机,登机。后面一段航程,整个人蔫蔫的,24小时不睡,竟也不能入眠。

再落地,再开机,这次倒是有了长长的短信回复,明白了前因后果,却又震动于最后那个久违的词。爱?那又是什么样的爱呢?已经走到这样的无路可走,又何必再出此言?!可是其后心情的微妙变化,提示着我你的魔力是如何轻易能将“死灰”复燃。

身体极度疲劳,却是不能酣眠,知是为了等待之故。心里暗骂自己的没出息,却也只能起床,卧倒无数次来渡过等待的漫长,似乎一样是在等待麻醉药的失效。

天色渐白之际,终于有了电话。听见你疲惫的声音,一颗心才算落地。听着你的叙述,酸涩,直到此刻才泛了上来。怎么比?怎么可比?!整个人又渐渐黯淡沉默下去。

你好,就好了。

2011年12月9日星期五

远书(十七)

最后一夜在台北,决定去淡水渔人码头。

飘着雨,刮着海风,淡水的夜有了冬天的味道。

老街上小吃琳琅满目,一家家一点点吃过去:馄饨汤,阿给,珍珠香肠,麻吉奶奶的鲜奶麻糬,很快就饱胀难抵了,再难一品台湾著名的奶茶。

坐车去渔人码头,人迹几无,宽阔的海面,灯火星星点点。沿海的小店,也多是闭门歇业。一路走去,唯有我与同事两人的音与影。可惜不是你。否则这样的景,这样的夜,这样的行走,就是幸福的滋味。

一路随意地聊着,算是拨云见雾,对同事的印象有所改观,原来人与人之间,远看近处,误解总是难免。做人,还是不能太自以为是了。

坐捷运回去,一路看到的站名,曾经是纸面上耳熟能详的,而今,就这么鲜活地出现,消失在视野里,一点点流浪的感觉,淡淡的盘旋在心头,还有对你“情到深处情转薄”的思念。

回到旅馆,时间尚早,犹豫着是否要再去诚品,这一去,短期恐难再有机会来访,只是隐约觉着或许今晚还能收到你的讯息,决定放弃。果然直觉是有点的,却又不是百分百。电话没有,Inbox里静静躺着一封你的简短信件,问我是否有近照,想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居然还是叹气。了无生趣的生活,有何可照?惯走极端的我,在这样的情境下,更是拒绝留影。仅此一项,我们的差别就很明显,不是吗?

2011年12月8日星期四

远书(十六)

再一次来到这个你素有怀乡之渴慕的城市,首选地依然是诚品。

耐着性子,聊工作到10点,不顾夜夜难好眠引发的头痛,直奔信义总店。孰料24小时营业实是误传,失望之余,又有点庆幸毋需内心纠结究竟何时折返了。在书店里逡巡到午夜打烊,选了几本当地作家的书,也还是因为当日你的一句话。有时想想,觉得自己也真够...

回到酒店,本来想把这几天的一番折腾记录一下,谁知一开机竟又纠缠于工作琐事中,直到头疼得不能继续。

早上起了个早,在酒店周边走走转转。飘着小雨,更显得台北灰扑扑的,心里倒是出奇的平静,如果思念有声音,你听到的,又会是怎样的旋律?途径台湾科技大学,晃了进去,看着一张张行色匆匆的青春容颜,很是羡慕。即便一无所有,我也想要回到那青春无敌的美丽时光,彼时,一切尚有可能,一切仍是未知。

临近中午,去了公司,然后就是一连串的会谈,讨论,象上了发条的陀螺,再难停下。有时想想,幸亏有了这两个challenging的项目,否则这半年来真不知道该怎样度过这些个漫长的白日。而今,几乎眼一睁一闭,就是一天过去了。只是,黑夜尤显孤寂空洞。否则,也不会有几个月之前的break down和午夜去电了吧。

空空如也的胃催促着我该收工了,同行的业务老板坚持还要叫上我的行政老板一起吃饭,心里暗自叫苦,本来就很紧凑的台湾之行,又少了点自由活动的时间。不得已,还是和他们一起去了最著名的士林夜市,三个人从此摊吃到彼摊。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没有抱着大快朵颐的愿想,感觉反而胜出预期,也买到了念叨了好久的手工麻薯,算是可以交差了。

回到酒店,洗漱完毕,继续工作,写字。Inbox里忽然弹出你的名字,加速的心跳直到看清subject才缓和下来,这才想起将手机拿出,原来忘了从会议模式调整过来,屏幕上居然有9个来自于你的未接来电和一封短信。看来你已如约去做了体检,从你的短信判断似乎也是个positive的结果。回信解释,再打电话过去询问结果。你约了下周一做手术,其后才能知道恶性还是良性。为了你是否还要如期回家争执了一番,消停下来后,两人间又是大段的沉默。电话再一次“恰如其分”的在你讲你所谓的“发神经”的话之前断了。再接通,你踌躇良久,终于还是没能再重复一遍。我一直在电话这头耐心等待,心里涩苦矛盾不已,想听又怕听。再后来,你还是转了话题,问我有何趣事可以分享。

其实有很多事想说,可是话到嘴边,我的眼前就晃动着锁住了你一扇又一扇门户的“铁锁”。嘴唇翕合几次,竟是发不出声来。只是这夜,因了你行将手术之故,我竟是不忍不发声,重重叹口气,强迫着自己说了广州之行遇到的一个同事是方舟子的铁杆粉丝。

再后来,你问我还有什么要说的,旋即要改成我还有什么要问的。我也问自己,还有什么是可以问的,难道要我问你还爱我吗?难道要我问你...

此生,我们已经缘尽了。

2011年12月1日星期四

远书(十五)

在旅馆关了两天,百无聊赖之际终于决定出去走走。

去了号称有欧洲小镇风情的沙面。因为是旧租界之故,建筑果然有欧洲之风,其中最显著的堪称天主教教堂。走在四面环江的小岛上,树木葱郁的道路人烟稀少,商家的霓虹也鲜少见到,想要找个酒吧咖啡馆坐坐,享受一下江景夜色都难,比想象中幽静得多,商业的侵蚀远没有上海严重,而且平民气息浓郁,当得起平民城市之称。

后来又走去上下九街,感觉全国各地的步行街几无两异,除了所谓的骑楼建筑。找了半天的双皮奶,终于在南信吃到,不知是因为太过饱胀之故,味道不过尔尔,又或者是盛名之下,难符其实?

回来酒店,发现偷懒大半天,积欠的债就一直清理到午夜。太累,放弃了凌晨的电话会议。夜里一直没睡踏实,早上6点醒来,听着音乐想了一会你,不愿继续放任自己沉溺下去,又惦记着昨夜未完的预算对比的事,索性爬起来继续比对完结。

几个月下来,自己真成了一个工作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