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28日星期五

远书(十一)

明天就要离开台北了。

因为忙,每夜只是浮光掠影的看看。

第一夜,工作。

第二夜,诚品信义店、中正纪念堂、自由广场。一路走回去,和同事聊着工作、争辩着,少了时间想你、遗憾、感慨。

第三夜,同事领着去华西夜市尝了小吃。参观龙山寺,见识了台湾人的虔诚。经过剥皮寮,走到总统府,中轴线两边的植物,让我忆起久远之前的南京。兜个圈,到了西门町,看到了西门红楼。

最后一夜,本想在诚品敦南店度个通宵,因为同事同行,遂作罢。去的一路滔滔不绝规劝着急进度同事,将自己的人生经验毫无保留的分享,讲完才知后怕。后单独逡巡书店,闻着书香,一眼扫过的荐词评论,时不时触抚着我的心。想你,在空气中氤氲。

2011年10月27日星期四

别后

来到你心中的“故乡”,不是不激动的。这世上,倘若还有什么地方是想要去的,一是台湾;二是你曾经以及现在的居留地。

那次通话中,忍不住还是问了你想要去的地方,很简朴的心愿,替你走一走,看一看,就当是deja Vu吧,感觉早已远离的你,与我一起,观我所观,走我所走,闻我所闻。

爱书人的台湾圣地,诚品书店该是当仁不让的。第一日,清晨出门,深夜抵达,一天辗转。放下行李,就试图奔赴。因为公务所绊,拖沓了数个小时,遂作罢。第二日,一整天workshop,终于抵挡不住诚品的呼唤,晚餐都顾不上就直奔信义旗舰店而去。逡巡数小时,心醉神迷。精致书页上的寥寥数语,总是能恰到好处的轻拨心弦,余音了了。

走到“诗”的书架一侧,瞥到了年少时沉迷过的席慕容的“以诗之名”,心中一动,拿起随手一翻,就是这首“别后”

至今 還會不時回身尋你

忘了你已離去 然後

就這樣靜靜地停頓片刻

讓疼痛緩慢襲來

想著 原本有什麼話要對你說

如果你還在


別後 別後

誰能思無悔 誰能歌無憂

儘管這一切都非我所能左右

一生再長一生再久 現在才明白

也不過就是一次匆忙的停留


從此只有寂寞前來與我偕行

只是很想告訴你

所幸 你的青春你的跋涉你的夢

還居留在我的深心


刹那怔在当地,疼痛一如诗中所述——慢慢袭来。

别后,别后,总是思有憾,歌有忧。我爱,可知,我是多么渴望,那一夜,那一年,不仅仅是你一次匆忙的停留,不仅仅是你一次无措的迷失,不仅仅是你一次怜惜的慷慨......

你的青春,你的跋涉,你的梦,仍旧居留在我的深心。
我的呢?是不是,也如你对我的爱一般,猝不及防的被push out出来,再无处可寻?

2011年10月5日星期三

阅读101——《阅读的故事》

读此书的时候,心中就不断浮泛起疑问。故事呢?故事在哪里?怎么和为文字讲述的故事风格不一?甚至,有种毋宁说是故事不如说是阅读的101的感觉。

不妨来看看我的感觉对还是错。

“书与册”一文,回答了关于书的分类和书房秩序的迷思。

“好书是不是愈来愈少了”一文,驳斥了关于阅读无法持续的借口。书的供给质量的不稳定,固然有其时代制约、思潮涨落的因素,却也恰恰说明了自由的健康存留。让我真正眼前一亮的论述是:人的基本阅读位置,是坐落于对眼前实存世界的不满到绝望之间的条状地带。因为不满,所以阅读以解疑惑遗憾;因为尚未绝望,所以还没有心力疲惫到不愿沿着书铺就的路径寻觅下去。

“意义之海,可能性的世界”一文肯定了这是阅读能带给人类最美好的、真正的礼物。是的,当“历史同时敲千家万户的门”时,只能有一扇门抢先被打开而成为实然世界,其余的可能性,也只有存放在人们各自的思维之中,经由心存不满的书写者存放在书册中,静静等待“读书学剑意不平”者的翻阅,为阅读者提供一种与这现实世界的对抗与探究,在空间中成为移民,在时间中放逐自己。

“书读不懂怎么办”一文,解答了有关理解本质与人性倾向相背反带来的阅读的困惑。理解有着习惯性的延迟,甚至爽约不至,而人性又有着希望付出与回报相对称的素朴愿望。于是乎,阅读虽然被普遍认为是好事,却于实践中屡屡不能持之以恒。要解决这个难题,大概也只有不问收获的厚积在先,等待迟至的薄发或者顿悟了。

“第一本书在哪里”一文,提醒我们要端正阅读态度,不要赋予第一次太多意义。他将阅读比作离乡远行,做为长途旅行者的第一守则,就是背囊一定要轻,尤其别放进太多没必要的情感。毕竟我们的人生,是由很多细碎的、无法察觉无法控制的生命偶然搭建而成的,从来不曾被单一事物譬如第一本书的优劣所决定。所以啊,大胆的选书,不要急于丈量此书的成果。错了,就错了吧。

“太忙了没空读书怎么办”一文,讥嘲了那些关于没有阅读时间的感慨。所谓时间不够,从来就不是时间的绝对值匮乏,端乎我们一己的价值排列和选择问题。

“要不要背诵”一文,理顺了记忆与阅读的关系。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这肩膀,是用记忆一点一滴堆叠起来的。书籍是一种辅助记忆、延伸记忆的工具,但工具往往也带来单一性方便的陷阱。所以,归根结底,最重要的不是我们拥有了多少书,而是有多少东西经由阅读进入到我们心中驻留不去。记忆中最好最华美的部分,不是死记硬背而来的,而是情感驱策下的凝视、复读和牢记。那些会忘记的,就不是你真正魂萦梦系的。

“怎么阅读”一文,贬斥了那些方法论者的急功近利。方法是目的的产物,方法的前提是你有确定的目标。而阅读是极复杂的行为,往往,真正有价值的目标要等到阅读展开相当时日才凸显出来。同时,方法也是效率着眼的产物。阅读的考量不该仅仅是时间和效率。若把阅读窄化成“投入/产出”的生产线作业,那阅读所赠予我们的礼物,那个意义充满的海洋,那个无限可能性的微妙世界也就此失落了。

“为什么也要读二流的书”一文,规劝我们若要从业余阅读者往纵深处发展,就必须读或者更需要读一流作者的失败之作。因为失败的书写常常会留下更多线索,让你窥见书写者珍贵且不容轻易察见的思考过程、书写过程和书写判断。

“数出7882颗星星的人”一文,则重申了文学的重要。因为我们所能感受到,远远超过我们所能思考的,又远远超过我们所能讲得出来的。所以,概念思维不过是在可知的世界中进行,而实体思维,则是在可感的世界中进行。文学,正是在抽象思考之外,为我们提供一种凝视的能力,感受世界的丰饶,以及在众里寻他众声喧哗中辨识出某人的感动。

且不论我的101的感觉是否准确,但至少他关于阅读的主张再明确不过,那就是摘抄在书的封面的一段话:

让阅读独立于我们斤斤计较的日常行为选择之外而繁华,
让阅读豁免与其他直接目的的行为竞争而从容......

远书(十)

花了两天,读完了唐诺的《阅读的故事》,我也相应地松一口气。总算,读书状态在停滞了九月之久后终于开始回归,并且没有转瞬即逝。

不知是否是饥渴了很长时间之故,读来,总觉得书中处处是珠玑。但其中最最引我深思的,反而与阅读无关,而与你我,与记忆,与爱与友谊有关。

作为一个阅读者,唐诺以为,应对书籍以友谊待之,避免“爱”这样浓墨重彩的词藻。因为友谊是一种远比恋爱更宽广更精致的情感,它基本是在某种心智松懈的状况下进行的,不像爱情,太过强烈的情感同时又是紧张的、偏执的、排他的,它难以信任自己感觉到的,急于要听到彼此的证明、彼此的爱,因此很难会留意到事物的细微变化乃至于更微妙的渗透。而阅读,恰恰需要你用心去感受它在完整具体呈现下语言表述所难企及的精微幽深,用心去捕捉散落在文字之间的遗漏、无言之中的情感。所以更宜以友待之。

其间,他提及友谊碰到最尴尬的状态便是,有些人,尤其是有些太自大或太自卑的人,以及因为太自卑所以变得更自大的人,总不智地用爱情的方式来猜想它、处理它,让它变得戏剧性、变得不平等、变得斤斤计较而且时时担惊受怕......

看到这里,我突然象被尖锥狠狠刺了一下。我一遍遍问自己,是吗?是吗?我是吗?是因为太自卑了吗,才将你我推至如此尴尬的状态?才会如此斤斤计较?才会让彼此担惊受怕坠入无间地狱?还是因为他在同一本书里也提到的记忆的单一性呢?因为和你之间的相处曾经太美好太辉煌,强固了这个单一记忆并且使之成为生命中一个最严酷的判准,一个永远召唤不回的失落乐园,强烈到排他,以至与他人的相处哪怕有不算太差的体验,也在记忆的荣光中,在两相比照下黯然化为粪土,固执地以为幸福的时光唯有你能给予呢?我以为,该是后者罢。

曾经沧海难为水的体验,让我偏执地不愿放手,流连忘返于渺渺时光中那曾昙花一现的被爱体验,宁可万劫不复也不愿遗忘,以致再也无法让彼此回到起点回复简单,在寂寂旅途中为彼此温暖陪伴。

又或者,我亦有委屈的。不是不愿遗忘,不是宁可万劫不复,而就是简单地不能。辗转反侧的夜,无数次的思量,无数次的想要妥协、投降。但是,永远有但是。你可知:风会止息,埃尘会落定,在你我口耳之间漂浮的呢喃会静默,但文字,那厚厚一叠纸张中温情、深情、伤情、绝情的文字,那些你留下的或温婉或决绝的文字,抵抗着时间,镌刻进岁月,任我们所有的泪水,也洗不去其中任何一行。

星辰下,涛声里,往事飘散如梦...

再怎么想要怨你恨你,理智和情感都告诉我,你没有错。错的只是我。所以,原谅我罢,我爱......

原谅我的情不知何起,原谅我的情难以寂灭,原谅我的情不知何往,原谅我的情非得已......

2011年10月3日星期一

分类与秩序——《阅读的故事》之“书与册”篇


这一日下午,终于厌倦九个月以来的度日方式。日头还很长,总不能眼睁睁坐看指针一圈圈走过钟表的表盘罢。凝视书桌上横置的一堆书,良久,拿起还是去年书展时买的唐诺的《阅读的故事》,吹开表面的积尘,想及去年的迫不及待和失足摔倒,叹气不已。人说一日不读书已是面目可憎,不知我这九月不翻书的面目要狰狞到何种程度了,更不知这荒凉等待心态是否会继续干扰我静心读书。

总算还好,没有多久就进入失去良久的读书状态。一书、一笔、一册在手,往昔沉静的时光终于悄然而至。

......

唐诺一家与书写的缘分,让人惊叹。从他自己的《文字的故事》到他妻子的《学飞的盟盟》、《初夏荷花时期的爱情》到他小姨的《荒人手记》,字里行间的文化底蕴,遣词用句的雅致精妙,无不让我心向往之。这也是当年他们贤伉俪新书一出,我等待不及图书馆上架及网上购书的折扣,急急挤入书展的人流欲一睹为先的缘故。

“书与册”的伊始,仍是沿袭了他《文字的故事》中对“书”、“册”两字追根溯源的风格,并描绘出“链子”状图像结构,阐述了“书”与“册”的吊诡顺序及其它们对人类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贯穿。接着,笔锋一转,藉由本雅明的自由而邋遢的书房生态模样,开始“小题大做”起对书册分类的控诉。当然,从他补充的“人类一些最动人的发现,常常便从神经质的小题大做出来的。”这一句不难发现,他对本雅明主张的赞赏与认同。

即便没有自己的书房,只要是去过图书馆、书店的人,也一定不陌生书架的陈列,对书的分类。殊不知,爱书人不分中西远近,如本雅明、曼谷埃尔及至唐诺本人,都一脉相承的痛恨对书的割裂式、排他式的单调分类,认为那是专横对待一本完整的书和丰饶美丽的阅读体验,读者要非常机警好奇,并有足够精彩的知识、想象力和脑子,才能将书册连同自己从圈定的所谓“有用”的秩序中分离解放出来,回复自由、丰厚和完整。

书册的秩序与随机性,一如人的本性,一体两面,既有对秩序的渴求,又有挣脱和超越秩序带来的不耐和不适的愿望。往大里说,人类社会的分类和秩序不可避免,难以对抗。一方面它以其严苛的奖惩机制迫使人类将个体纳入庞大的社会秩序之中,削足适履,做一个“有用”之人;另一方面,森严分割且日益精细的各领域,往纵深处发展成封闭天地,有外人难以窥知的游戏规则、行话和经验细节。即便是长寿的天才如日本数学家冈洁,也感慨边界难及啊。估计这也是当今社会跨领域“通才”难觅的原因之一。想民国当年名士风流,尔今难再亲睹矣。

即便书册井然有序,阅读也很难有序井然,原因他总结有二:
一是阅读的时间节奏和我们的生活作息节奏并不同步;
二是疑问启动阅读,来自时空的缝隙(上下五千年)、来自视角的缝隙(感性与理性)、来自语言符号的缝隙(中外有别)、来自知识的缝隙(专业的壁垒)、来自经验的缝隙(行万里路),都有可能为初来乍到的读者揭示一个疑问新世界,进而促动阅读的沉溺与多跳跃。

也因此,唐诺断言,阅读的秩序从来不会是单线的、整饰的、完美对称的,它一定和人类几亿年来生命的演化秩序一般,有着摸索尝试时留下的凌乱脚印以及失败的不堪模样。它见证了你阅读路上的复杂、艰辛、认真和壮丽。由此,你不难导出他对书册秩序的见解:书册的秩序不仅存在,而且非在不可。只是它不该只有一种,一治而不复乱,而是依着阅读者的疑问、独特的心事、视角和微妙的温差,染着某时某地的现实色泽一次又一次建构起来的。一书多读,不足为奇乎。

......

猛一抬头,夜色已临。起身,离座,打算晚饭后继续。希望能就此恢复至从前读书以度日的沉静岁月。

2011年10月2日星期日

远书(九)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久已不联系的老友的名字,接听后说是前不久老友聚会,提及我,很是想念。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陌生的老同学的名字,接听后说是高中同学今晚聚会,邀我过去。被我以不在家乡婉拒。又问我MSN、QQ的联系方式,我说没有,他难以置信我的与世隔绝,我推脱是工作繁忙之故;再提明年二十周年的同学聚会,我心下感慨时间之荏苒之余,口中只应承到时再看。挂断后,怎么也无法将名字和脸孔对上号。

其后手机一直很安静。我又窝在房间里自成一个天地。

身体不佳,这台机器也被我折腾得差不多了,处处出现问题,有时真想痛快了解,好过日日凌迟。

讨厌假日,尤其是长假。少了名正言顺的忙碌,人一清闲,就会更多胡思乱想。

譬如今天,看着新出的美剧秋季档,思维居然跳跃到你大学时那位令你困扰不堪的追求者,又不由自主得拿自己与之比较,似乎都不可避免地造成了对你的骚扰。尤其是你近几年博客变迁一事,似乎也与当年他对你的信件的偏执和无德之行无异。即便有无数这样那样的辩解说辞考虑,仍然改变不了我对自己的厌憎与嫌弃。

一想及此,也就灭了等待的那一缕暗光。一直很安静也好,少了非分之想,少了贪嗔之念,少了妄求...... 何况,你说你这一年外表也已逐渐恢复正常,你说你对儿子要更好一点了......于我看来,这是良性的变化趋势,那我更没有理由再来骚扰你渐趋简单平静的生活。

凑巧看见这样一句话:“Waiting is painful. Forgetting is painful. But not knowing what to do is the worse kind of suffering.” 不知所措的痛啊...

看着你前些日子发过来的照片,想你、想你、还是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