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2日星期五

她说 ——《送你一颗子弹》


她写专栏、出书、教学,她观察入微,她鞭辟入里,她爽脆利落,她举重若轻,她长袖善舞,她高朋满座。她与我素昧平生,理解,来自于阅读。读她,仿佛听见你在对我戏说人生:佻 达幽默,妙趣横生,让我忍俊不禁。读她,仿佛遇见另一个自己,这样说,或许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但她如是说,我亦以为然。

她说:“最近我才 意识到,我是一个非常缺乏弹性的人。我所要的,如此清晰、僵硬,就像卡住喉咙里的一根鱼刺,影响了我对其他食物的胃口。必须、必须...虽然渴望无比坚 硬,但现实总是更坚硬。” 缺乏弹性,呵,关于坚持,原来还可以如此描述。我于是想起你对“坚持”一词的不待见,我想起自己使用“坚持”一词的频率不自觉的高,我想起自己同样坚硬的渴 望,想起面对更加坚硬的现实我愈发僵硬的行事方法...

她说:“我本能地警惕一切跟人多有关的东西。” 自然而然的,我想起自己的绕道而行,想起自己不自觉地皱眉,想起自己没有道理的偏执,想起自己被人嘲笑的不食人间烟火...

她说:“回忆对于我,完全是蹩脚的侦探遇上了狡猾的罪犯。” 原来,不仅仅是我在与漏洞百出的记忆做搏斗...

她说:“消费的乐趣,从来都是无力的乐趣, 数量越大越无力。” 我想起别人评价我的难以取悦...

她说:“检验友谊的唯一标准,就是两个人是否能凑在一起说别人坏话。”这样的检验 标准当然不是唯一,但如果能肆无忌惮与一个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个人, 想不承认她是朋友也难罢。但真能与一个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毫无顾忌,这个人,又怎么可能仅仅是朋友呢?!

她说:“不偏激的,那肯定不是 爱。” 哦,爱。那让人生、让人死,让人哭、让人笑,让人疯狂、让人痴颠的爱,怎能不偏激?谁若能理性地将那条界限划分清晰,精准地保持住平衡,我不免要怀疑那还 是爱吗?

她说:“为什么勇气的问题总是被误以为是时间的问题,而那些沉重、抑郁的、不得已的,总是被叫做生活本身。” 好吧,下次再为自己找借口,一定要更加仔细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审视了,免得被人逮个正着。

她说:“越大的自由意味着越大的责任,因为一个自 由的人注定是一个精神上的孤儿,他无依无靠,除了自己的头脑和心灵。” 我想起选择与自由的吊诡。

她说:“在兰德的观念里,成功与功成名就没有 什么关系,成功就是一个人捍卫自己的完整性。对个体意志的赞叹并不依赖于它是否引向“成功”。功夫常常是会负有心人的;功夫负不负有心人本该没有那么重要 的;“有心”的价值是不能用“负与不负”来衡量的。” 我这么认同这段话,是不是因为自己没能取得世俗意义上的功成名就呢?捍卫自己的完整,怎样才算完整呢?又要如何去捍卫呢?难道要撞了南墙也不回头?难道要干渴而死也不停止追日的脚步?至于负与不负,世事如今见惯,知道耕耘与收获,并不一定成比例,尤其感情这回事。下次对小朋友耳提面命时,是否还该继续这样的谎言呢?

她说:“也许,“大地方”和“小地方”的差别,不在于“快乐”和“痛 苦”,而在于,前者的痛苦可以是具有审美价值的事情。” 我问自己,我算是在大地方还是在小地方呢?我居住的城市如此之大,我却生活在别处,一个极其狭小封闭的世界。那我的痛苦,又是否具有审美价值呢?但其实,具有审美价值又如何呢?

她说: “如果你还在为自己孤单寂寞怀才不遇举世皆浊我独醒而深深叹息的话,那么让我告诉你,你买不到那个彩票的,别再把你时间的积蓄两块、两块的花出去, 回到你的内心,寻找你自己,与心灵深处的他、他们一起出发去旅行。如果你有足够的好奇心,你就可以足不出户而周游世界,身份分文而腰缠万贯。人生若有知己 相伴固然妙不可言,但那可遇而不可求,真的,也许既不可遇又不可求,可求的只有你自己,你要俯下身去,朝着幽暗深处的自己伸出手去。” 多么渴望,俯下身向幽暗深处的我伸过来的手,依旧是你的手;多么渴望,深渊处的我仰头看见的,依然是你的脸。我回到内心,却发现,你早已将它占满。

她说:“青春的浓雾散尽以后,裸露出时间的荒原。” 我说:“时间的灰烬扬起时,依稀可见的,是你不变的容颜和我等待的苍老。”

她说: “知识只是信息而已,智慧却是洞察力。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村老太太可能看问题很深刻,一个读书万卷的人可能分析问题狗屁不通。” 我汗颜于我的兜兜转转、我的纠缠不休,似乎,从某一年开始,我就不曾再长大过。

她说:“很多时候,我只想表达一个观点而已,并没有力气和 兴趣去清晰、去完整、去有理有据。再真诚的忧郁或者狂躁,也因为这两千双眼睛,变成了一种表演,以至于你自己都忘记它是一种感受还是一种姿态。人渴望被承 认,也就是别人的目光,但是同时,当别人的目光围拢过来的时候,他又感到窒息,感到不自由。获得承认和追求自由之间,有一个多么辩证的关系。” 呵,令人焦虑忐忑的博客心态。我于是忆起自己彼时的担忧与惶惑,曾那么害怕对你的诉说会变成一种表演,一种压力;可我又那么渴望对你的诉说、对自己的释放,在所有的可能渠道被一一堵死以后。

她说:“历史是一个无限且循环小数。” 我不禁想起我们的缘起缘落,接近与飘离...

她说:“在青春的掩护下,颓废是勇气,懒惰是反抗,空虚是性感。只有愤怒,是感知自我最快捷的方式。” 我的青春,充满了无知无畏。如今,我没有了青春、也没有了愤怒,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剩下。你说,你是个彻底的loser,我想告诉你,和我相比,你比我富有、成功不知多少倍...当然,我很能理解你的痛苦和憾恨,痛苦时、自我苛责时,不妨换一个参照系吧。

她说:“我想我就是现在遇上一个心爱的男人又怎样呢?一个没有和我一同愚蠢过的男人,有什么意思呢,而我们就是从现在开始愚蠢,也已经太晚了。” 是的,已经太晚。只有在正确的时间,遇见正确的人,爱,才可能葱葱郁郁罢。有些东西,是需要时间的点滴喂养的。

她说:“曾经拥有的不可超越,与其用力不从心的文字去冲淡曾经的光芒,不如用沉默来守 护它。” 我问自己,我究竟在干什么?!

她说:“He lives at another level。别人的人生是在不断做加法,他却在做减法。人的每一种身份都是一种自我绑架,唯有失去是通向自由之途。他不是选择了梦想,而是被梦想击中。被 梦想俘虏的人就是在追逐自己的噩运。梦想多么妖冶,多么锋利,人们在惊慌中四处逃窜,逃向功名,或者利禄,或者求功名利禄而不得的怨恨。但是查尔斯拒绝成 为“人们”里面的那个“们”。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被梦想击中的我,惊慌中四处逃窜过;后来,束手就擒;后来,不顾一切不断丢弃捆绑我的重重身份,逆流而行;尽管我的梦,最后不可避免的碎了;可我抬 头看见的月亮,依然是你;而我,依然被囚禁在这里。碧海青天夜夜心啊!

她说:“真正的绝望跟痛苦、悲伤没有什么关系。它让人心平气和,让你意识到你不能依靠别 人,任何人,得到快乐。它让你谦卑,因为所有别人能够带给你的,都成了惊喜。它让你只能返回自己的内心。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不同的自我,他们彼此可以对话。 你还可以学习观察微小事务的变化,天气、季节、超市里的蔬菜价格、街上漂 亮的小孩,你知道,万事万物都有它值得探究的秘密,只要你真正——我是说真正——打量它。 绝望不是气馁,它只是“命运的归命运,自己的归自己”这样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就是说,它是自由。" 的确,在我体验到绝望的刹那,我的确是体验到了自由。再没有什么,是我终日惶恐着害怕失去的了;再没有人,是我可以依靠着获取快乐的了。幻象破灭后,我向命运妥协,逆来 顺受、不强求、不抗争。绝望,让我谦卑、心平气和,让我返回自己的内心,与自己对话,与你对话。绝望,让我对万事万物了无兴趣,唯有阅读,支撑着我熬过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和曾经的重荷相比,这样的自由,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啊。

她说:“这些年我的生活稀薄,稀薄到像一头骆驼无声无息的穿越撒哈拉,我积攒耐心的方式,用感受来弥补事件的贫 瘠。我相信是一个人感受的丰富性,而不是发生在他生活中的事件的密度,决定他生活的质地;是一个人的眼睛,而不是他眼前的景色,决定他生活的色彩。” 你的眼睛呢,还能看见五颜六色吗?你的感受呢,还会那么丰富细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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