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3日星期一

分类与秩序——《阅读的故事》之“书与册”篇


这一日下午,终于厌倦九个月以来的度日方式。日头还很长,总不能眼睁睁坐看指针一圈圈走过钟表的表盘罢。凝视书桌上横置的一堆书,良久,拿起还是去年书展时买的唐诺的《阅读的故事》,吹开表面的积尘,想及去年的迫不及待和失足摔倒,叹气不已。人说一日不读书已是面目可憎,不知我这九月不翻书的面目要狰狞到何种程度了,更不知这荒凉等待心态是否会继续干扰我静心读书。

总算还好,没有多久就进入失去良久的读书状态。一书、一笔、一册在手,往昔沉静的时光终于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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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诺一家与书写的缘分,让人惊叹。从他自己的《文字的故事》到他妻子的《学飞的盟盟》、《初夏荷花时期的爱情》到他小姨的《荒人手记》,字里行间的文化底蕴,遣词用句的雅致精妙,无不让我心向往之。这也是当年他们贤伉俪新书一出,我等待不及图书馆上架及网上购书的折扣,急急挤入书展的人流欲一睹为先的缘故。

“书与册”的伊始,仍是沿袭了他《文字的故事》中对“书”、“册”两字追根溯源的风格,并描绘出“链子”状图像结构,阐述了“书”与“册”的吊诡顺序及其它们对人类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贯穿。接着,笔锋一转,藉由本雅明的自由而邋遢的书房生态模样,开始“小题大做”起对书册分类的控诉。当然,从他补充的“人类一些最动人的发现,常常便从神经质的小题大做出来的。”这一句不难发现,他对本雅明主张的赞赏与认同。

即便没有自己的书房,只要是去过图书馆、书店的人,也一定不陌生书架的陈列,对书的分类。殊不知,爱书人不分中西远近,如本雅明、曼谷埃尔及至唐诺本人,都一脉相承的痛恨对书的割裂式、排他式的单调分类,认为那是专横对待一本完整的书和丰饶美丽的阅读体验,读者要非常机警好奇,并有足够精彩的知识、想象力和脑子,才能将书册连同自己从圈定的所谓“有用”的秩序中分离解放出来,回复自由、丰厚和完整。

书册的秩序与随机性,一如人的本性,一体两面,既有对秩序的渴求,又有挣脱和超越秩序带来的不耐和不适的愿望。往大里说,人类社会的分类和秩序不可避免,难以对抗。一方面它以其严苛的奖惩机制迫使人类将个体纳入庞大的社会秩序之中,削足适履,做一个“有用”之人;另一方面,森严分割且日益精细的各领域,往纵深处发展成封闭天地,有外人难以窥知的游戏规则、行话和经验细节。即便是长寿的天才如日本数学家冈洁,也感慨边界难及啊。估计这也是当今社会跨领域“通才”难觅的原因之一。想民国当年名士风流,尔今难再亲睹矣。

即便书册井然有序,阅读也很难有序井然,原因他总结有二:
一是阅读的时间节奏和我们的生活作息节奏并不同步;
二是疑问启动阅读,来自时空的缝隙(上下五千年)、来自视角的缝隙(感性与理性)、来自语言符号的缝隙(中外有别)、来自知识的缝隙(专业的壁垒)、来自经验的缝隙(行万里路),都有可能为初来乍到的读者揭示一个疑问新世界,进而促动阅读的沉溺与多跳跃。

也因此,唐诺断言,阅读的秩序从来不会是单线的、整饰的、完美对称的,它一定和人类几亿年来生命的演化秩序一般,有着摸索尝试时留下的凌乱脚印以及失败的不堪模样。它见证了你阅读路上的复杂、艰辛、认真和壮丽。由此,你不难导出他对书册秩序的见解:书册的秩序不仅存在,而且非在不可。只是它不该只有一种,一治而不复乱,而是依着阅读者的疑问、独特的心事、视角和微妙的温差,染着某时某地的现实色泽一次又一次建构起来的。一书多读,不足为奇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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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一抬头,夜色已临。起身,离座,打算晚饭后继续。希望能就此恢复至从前读书以度日的沉静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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