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29日星期二

诗家的思考——《常识》


梁文道说“江山不幸诗家幸”,和“乱世出英雄”有异曲同工之妙:江山多事,为诗家提供了丰富的问题、资源去思考、爬梳、提炼、总结。这本书由时事政评集结 而成,但并未如他预言的:时过境迁,因为欠缺背景的铺排而变得不知所云,概因这些文字所契入的当年时空,依然历历在目,恍若昨日,有些乱象甚至反复上演。

能在两种文化体系中进入,跳出,交互省视两地诸种现象,是道长之福。谁说身份不重要呢?他因港人的身份而拥有相对内地同行更优渥的空间、更宽松的环境、更 多元的信息来源,所以才能直言如“皇帝的新装”中的小孩,才能更尖锐得为我们指认看似浅白自然的常识中的谬误与不足。他说这是个常识稀缺的年代,换言之, 这个时代缺少的是能独立思考的智者。身份,能使我们言谈举止似投鼠忌器;但它不能也不该扼杀独立思考的精神,不能言但仍可以想,不能为天下先至少也不该人 云亦云。当然,独立思考,不可能一蹴而就,那意味着大量的阅读,学习,练习,积累,也意味着得不断与无知,狭隘,懒惰,懈怠,情绪及本能做斗争,不能偏听 偏信,不能被情绪驾驭,不能轻信被呈现的事实,得细心辨析思维方式的谬误,努力还原被截取扭曲的事实,逐渐接近隐藏的真相。

这本书分上下两编,上编聚焦国内之乱象,因为少了束缚,有点看头;下编则放眼中东与美国,因为是国际事务,国内报章杂志与之相比,半斤八两(原因还可参考下编道长自己的引言)。一如以往,为了不雁过无痕,我试着鹦鹉学舌地记两三笔:

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情绪:
  • 颠倒地肯定自我,过份的敏感反应,自我贬损的冲动,是百年国耻下隐藏的怨恨心理的产物,它正扭曲着中国人的正常心智与价值观。
  • 对一些历史事件的漠然,其实是不敢与真相和解、回避伤口的体现。
  • 动辄将问题上升到爱国之争,是简化问题,丧失自己思考判断能力的结果。
  • 热衷紧盯他国传媒,不敢监察自家媒体,是怯懦,是犬儒。
  • 民族主义的另一表现则是无限扩展国家范围的能力,极度简化思考方式与想象力,容易将个别的东西和部分人的意见上纲上线成国家或民族的代表。
道长的建议:
  • 国退民进,是市场经济得以健康发展的前提,但是,政府的角色需要准确定位,在教育,医疗和住房等领域不能退得太急太快,甚至完全缺席。
  • 对待人才流出,应该发展出更理性的自我了解,学习到更丰富的认知方式。换掉种族主义的思考,致力于创造优秀的学术体制和文化环境,吸引各种族人才。
  • 既不犬儒,也不激愤。反省国家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状况,是为了中国民众更民主理想的生活,而不是为了敌手而起,因为胜过敌手而终止。
  • 要多元:明白自己习以为常的社会生活,原来没有所想的那么自然那么标准。我们习惯的正常其实不是惟一。
  • 要宽容:
    • 这个世界绝不可能非黑即白,我们很容易用灰色去宽容一下自己的贪心和过错。同样的,我们也该以同等的宽容去理解逝去的前人。历史绝不只是一堆事实的积累,它的书写,它的构成,全赖我们从什么角度诠释,而这个角度的选取就和许多价值观甚至政治立场有关了。
    • 不同的口音和不同的地方俚语不只可以促进宽容与理解,更能够激活和扩张标准语的生命与内容。
  • 不能只在国内反精英反权贵,到了国际场合,也要关心弱势群体,第三世界。
  • 以平心静气的柔性态度应对国际上“中国威胁论”的恐慌心态,消除偏见,缓和对立。
  • 不能硬性经营国家,政府形象,不能强推意识形态代言人,不能为了所谓的“正面”效应而任意形塑舆论环境的生态。
  • 不能只求经济增长而不顾环境代价。
  • 处理国家大事、民族前途要制度化,而不能靠极少数深具人格魅力的个人。
  • 对官员,不奢言空泛的道德,要贯彻权力制衡,要制定职业伦理道德准则。
  • 学界要独立,学术文化要相对独立,学者的发言研究应以真理的追求为目标,而非以取悦政治人物的喜好为原点。
“平 凡之恶”(evil of banality):巨大的邪恶是由每一个人不经意的每一步逐渐积累而成的。平凡人之所以会加入邪恶,只是因为受到诱惑,只是不想与他人不同,只是想做个 乖乖听话的“好人”。心理学史上,已经有很著名的"Asch's conformity test"、“Milgram's obedience experiments" 等对此做过深刻细致的探究。可见,要做群体中的异见者,要做devil's advocate,是多么不易;而对一个群体而言,想要在正确的轨道上前进,又是多么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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