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1/09

关于欲望

忙里偷闲,看了李银河的博客,其中几篇来自不同哲学家关于欲望的思索的吉光片羽,加以她的论述旁注引伸,具备了足够的力量再次坚定我在如今这物欲横流年代继续一种极其简单的生活的决心。虽然我之日夜萦怀的巨大痛苦并非生命之短暂,但的确,它已足以让我对其他小苦恼、小欣喜生出蔑视之心。此外,这些文字也将我长期以来模糊的感受、疑惑和思考精准得表达出来。

特转载于此,希望,能在泥沙俱下的生活中,借他们的智慧之光,坚持简单的生活方式,抵制不必要的欲望,解决灵魂的紊乱,获取一份宁静。

从两千年前传来的一个人的心声 —— 塞涅卡的《哲学的治疗》

论生命之短促。大多数人俗务缠身,整日忙碌,终其一生,并没有属于他自己的时间,所以他们真正的生命只有短短的数年而已。就连娱乐也不一定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他提到象棋和球类运动,说:那些把欢愉变成一种繁忙事务的人并非空闲之人。就连搞研究也不一定是真正的生活,比如有人研究《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哪本书先写出来,谁是做这事或那事的第一人等等,他把这个叫做“了解无用事务的徒劳的激情”。

那么什么样的生命才是长久的呢?他说,在所有人中,惟有那些把时间花在哲学上的人是闲适从容的,惟有他们才真正地活着。因为他们不满足于有生之年,“他们把所有的时代都合并到他们自己的生命中”。我想,他所说的绝不是哲学专业,而是做哲学之思考。脱离这微不足道、转瞬即逝的现实生活,“全身心地投入那无限的、永恒的、可与更为优秀的人共同分享的过去”。

论心灵的宁静。他一方面想过宁静的哲思的生活,一方面又受到虚荣的生活的诱惑。他曾官至准摄政和帝王师。身居高位并没有免除他的内心矛盾。在思想斗争之后,他希望过退隐的生活。退隐只是从世俗的争斗中退出,并不是去过完全孤寂的出世的生活。他说:“一个过退隐生活的人要记住,不管他隐匿何处以求得闲暇,他都应该甘愿以他的智慧、他的呼声、他的忠告助益于个体和人类。”

整整两千年了,这个人的所思所想所说竟然就像一个熟稔的朋友在耳边沉思的絮语。这感觉是如此奇妙。

读伊壁鸠鲁

虽然他对自然界现象的解释和猜测错误百出,但是有些人生哲理的智慧之光竟能穿透两千年的时光,照亮今人的心灵,真是够强大,够深邃。

试举几例:
——在所有的欲望中,有的是自然的和必要的,有的是自然的但不是必要的,有的既不是自然的也不是必要的,而是由于虚幻的意见产生的。


所谓“自然的和必要的”指的是不得满足就会痛苦的欲望,比如饥饿、渴、冷。要满足这些欲望只需些微的努力。

所谓“自然的但不是必要的”指的是能带来快乐,但是没有也不会痛苦的,比如奢侈的宴饮。他似乎把性交放在了这个档次。

所谓“既不是自然的也不是必要的”指的是对名利权力的过度追求,比如“戴上王冠,被竖立雕像”。

——能带来宁静的最佳办法就是简单的生活方式;它不要人忙忙碌碌,它不要求我们从事令人不快的工作,它不会硬要我们做那些力所不及的事情。

很多人不甘心过简单的生活,因为它挣钱太少,或者满足不了自己的虚荣心。其实对人身心最有益的是去做一份从从容容的工作,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一份自己能够胜任愉快的工作。

——我们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免除身体的痛苦和灵魂的烦恼。

将生活的目标确定为身体的无痛苦和灵魂的无烦恼,这就是伊壁鸠鲁所主张的。听上去简单,做起来并不容易。生活中,各种诱惑太多了。我们不知不觉就会去追求那些不自然也不必要的目标,名呀、利呀、权呀。让我们以伊壁鸠鲁的这段话共勉:

——无论拥有多么巨大的财产,赢得多么广的名声,或是获得那些无限制的欲望所追求的东西,都无法解决灵魂的紊乱,也无法产生真正意义上的快乐。

超越叔本华钟摆

叔本华的钟摆理论乍一听觉得刺耳,往深里一想令人十分绝望。他断言:人在各种欲望(生存、名利)不得满足时处于痛苦的一端;得到满足时便处于无聊的一端。人的一生就像钟摆一样在这两端之间摆动。

难道我们就不能超越叔本华钟摆吗?他只给少数人指了一条路:

——如果我们能够完全摆脱它们,而立于漠不关心的旁观地位,这就是通常所称“人生最美好的部分”,“最纯粹的欢悦”,如纯粹认识、美的享受、对于艺术真正的喜悦等皆属之。

——某些人带着几分忧郁气质,经常怀着一个大的痛苦,但对其他小苦恼、小欣喜则可生出蔑视之心。这种人比之那些不断追求幻影的普通人,要高尚得多了。

能够超越叔本华钟摆的只是极少数有天赋、有艺术气质的幸运儿。他们超越了世俗生活中的小苦恼(比如没钱啊、没评上职称啊、没升官啊等等)小欣喜(比如有了钱啊、评上职称啊、升了官啊等等),从纯粹认知(科学的事业)当中得到快乐,从美的享受(艺术的创造与欣赏)当中得到快乐。

有时,我能从写作一篇小文章中获得纯粹认知的快乐,从读一本小说中获得真正的喜悦。我希望能够因此摆脱叔本华钟摆,在有生之年活得快乐、充实。

要想摆脱叔本华钟摆,除了纯粹认知和美的享受,还要“经常怀着一个大的痛苦”,那就是直面生命的残酷——它是那么无可救药的短暂,就像朝生夕死的蜉蝣,短短的几十年过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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